清晨6時，第一縷陽光灑在紹興府山，湖北姑娘小齊拉著行李箱走在倉橋直街的青石板路上。她停在一扇雕花木門前，輕輕叩響。門開了，民宿主人何成榮含笑相迎。
這里是有著220年歷史的越醫(yī)世家舊址，也是“越醫(yī)三杰”何廉臣的故居，而何成榮便是何廉臣的后代。老臺門內，斑駁的老藥柜、泛著銅光的藥臼與锃亮的現(xiàn)代廚衛(wèi)靜靜相對，仿佛在進行跨越時光的對話。
“多虧了‘非必要不搬遷’，我們才能守著老臺門過日子。”何成榮說。每天午后，他都會為住客講述這條街的故事——從魯迅的文學記憶到大通學堂的革命往事，從秋瑾的巾幗豪情到尋常巷陌的市井煙火。正是這些帶著溫度的講述，讓游客小齊成了回頭客。
這尋常的一幕背后，藏著倉橋直街不尋常的保護密碼。這條長1.5公里的老街，有著紹興最鮮活的生活圖景：早晨是自行車上掛著的豆?jié){油條面餑餑，中午飄著梅干菜蒸肉和炸臭豆腐的香氣，傍晚則有老酒配茴香豆的閑適。
如今習以為常的煙火氣，來之不易。曾幾何時，隨著城市發(fā)展的腳步，不少老街區(qū)面臨建筑老化、居民外遷的困境，倉橋直街也一度站在“留住記憶”與“推倒重建”的十字路口。
2001年，紹興啟動倉橋直街街區(qū)保護修繕工作，實施“非必要不遷出”，貫徹原汁原味保護、原模原樣恢復、有根有據更新和有張有度創(chuàng)新的“活態(tài)化”保護四原則。
“見人見物見生活，才能留形留人留鄉(xiāng)愁。”參與這項工作的原紹興市城建委主任鐘華華說。約80%的原住民依舊在此生活，他們的日常起居，讓老街成了一幅流動的生活畫卷。2003年，這條街榮獲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亞太地區(qū)文化遺產保護優(yōu)秀獎，被譽為“中國遺產活生生的展示地”。
在倉橋直街，43處各式臺門是歷史的活化石。修繕時，紹興的古建筑工匠嚴守“修舊如舊”規(guī)矩，一磚一瓦都力求還原古貌。“走在老街，就像走進一座沒有圍墻的歷史博物館，每一處雕梁、每一塊青石板都在訴說過往。”來自云南的游客李女士說。
“我們把‘繡花功夫’用在細節(jié)里。”紹興市名城辦副主任虞琦說。2024年，紹興全面推進“倉橋直街保護利用經驗提質擴面行動”，堅守“保護第一、最小干預”原則。孫清簡、章學誠、陳建功等名人故居相繼被激活，震元堂等老字號重張營業(yè)，老街的歷史脈絡愈發(fā)清晰。
午后的陽光灑在青石板上，震元堂的藥香與黃酒坊的酒香在巷弄間交織。翰墨軒里，老畫師裝裱新作；張桂銘藝術館內，穿著時尚的年輕人圍在水墨作品前輕聲討論，傳統(tǒng)與現(xiàn)代在此自然交融。
“留下了文化，就是守住了財富，讓我們這些老居民在家門口就能創(chuàng)業(yè)，過上了幸福生活。”倉橋直街上孔乙己酒家的掌柜張磊說，如今在這條街上能看到越來越多的年輕人，他們愿意坐下來沉浸式體驗非遺手作，也愿意細細聆聽關于紹興的歷史文化故事。
傍晚時分，巷口傳來越劇的裊裊余音，沿街河道上烏篷船欸乃聲聲。這條在保護中發(fā)展的歷史街區(qū)，一草一木一河都在訴說著前世今生。
“倉橋直街的可貴在于留住了魂。”深耕古城保護多年的紹興市文史研究館館員屠劍虹認為，原住民不僅是風俗民情的傳承者，更是文化的傳播者。黑瓦片上的青苔、門前河流的水汽、冬日風干的臘肉，這些日常瑣碎的生活場景，恰是老街真正的魅力所在。
如今，倉橋直街的經驗正在越子城等街區(qū)復制推廣，讓更多歷史街區(qū)重煥光彩。“下一步，我們將系統(tǒng)梳理越菜、越劇、越醫(yī)等文化元素，用‘活業(yè)態(tài)’激活老建筑。”虞琦說。
“我們守護的不僅是老建筑，更是塵封其中的生活檔案，有個人的成長、家族的變遷，還有街區(qū)的興衰。”屠劍虹說，保護不是為了回到過去，而是為了延續(xù)歷史，讓文化在煙火氣里自然生長，真正留住城市的文化味，讓老街永遠鮮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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