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月17日晚,古詩詞藝術歌曲吳睿睿獨唱音樂會在保利·山東省會大劇院舉行。鋼琴伴奏下,身著素雅漢服的歌唱家引領觀眾一同放歌——“問君能有幾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……”音樂廳里,詩意流轉,歌聲悠揚,每個人完成了一次穿越古今的聽覺漫游。西方音樂藝術與中國傳統文化產生了美妙的化學反應,既展現了傳統文化的深厚底蘊,也拓寬了美聲唱法的表達邊界,為觀眾帶來兼具審美價值與文化意義的藝術體驗。
古韻,新聲
該場演出中,女高音歌唱家吳睿睿始終帶著一種從容的松弛感,開口演唱李商隱的《夜雨寄北》時,聲音如月光般柔和,又似秋雨般連綿——“君問歸期未有期,巴山夜雨漲秋池。何當共剪西窗燭,卻話巴山夜雨時……”副歌層層遞進,把孤寂的情愫和深深的懷念推至頂峰。臺下,觀眾的情緒乃至呼吸,都被吳睿睿帶進了詩、歌,每個人似乎都陷入了那凄涼的詩意。
《夜雨寄北》的創作過程本身,就是一段不斷追求極致的藝術旅程。最初,作曲家將關鍵樂句“歸期,未有期”的音高設定在小字二組的B,以期用高弱音表現綿長的思念。在反復打磨中,吳睿睿通過精湛的技藝與深刻的理解,與作曲家共同探索,最終將音高推至更具表現力和沖擊力的High C。這一提升,不僅沒有削弱情感的連續性,反而讓那份欲說還休的惆悵與跨越時空的思念,在超高音區得到了更具張力的抒發,成就了舞臺上這個更為完美的版本。如今,這首《夜雨寄北》已成為吳睿睿“吟詩睿樂”品牌中的代表作,它伴隨著漢服的典雅衣冠與戲劇化的舞臺表演,從上海唱到山東,用融合之美,喚醒千年詩心。
作為濟南姑娘,吳睿睿演唱老鄉辛棄疾的《青玉案·元夕》也令人印象深刻——“東風夜放花千樹,更吹落,星如雨,寶馬雕車香滿路,鳳簫聲動,玉壺光轉,一夜魚龍舞……”整場音樂會的曲目編排如同一幅徐徐展開的詩詞長卷,從李白的浪漫到李清照的婉約,從蘇軾的豪邁到李煜的悵惘,十六首作品橫跨唐宋,在藝術家的演繹下形成了有機的整體。
“火”在當下
這種“讓傳統活在當下”的創作智慧,正在不同音樂領域綻放光彩。不久前,莫斯科作曲家協會大音樂廳里,中國作曲家王晨旭的大型室內樂新作《皓韻:亞歐聲景八篇》迎來首演。這位畢業于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的作曲家,以東方審美為根基融入西方作曲邏輯,其作品早已拿下金鐘獎、意大利國際作曲大賽金獎等。《皓韻:亞歐聲景八篇》以簡約形態包裹復雜音色控制的創作,被當地作曲博士安德烈·伊萬諾夫贊為“兼具極高工藝水準與情感內涵”,印證了中西融合創作在專業領域的過硬實力。
在古典音樂圈,“京彩三重奏”的探索同樣動人。這個由中提琴、單簧管與鋼琴組成的西方傳統室內樂組合,專注演繹中國作曲家的原創作品,將蘇軾“橙黃橘綠”的詩意注入音符。《橙黃橘綠》這部作品展現了一幅充滿豐收與幸福的生動畫卷。從蘇東坡的詩句“一年好景君須記,最是橙黃橘綠時”汲取靈感,作曲家采用印象派風格,將五聲性旋律與西方現代作曲技巧結合,通過室內樂三重奏形式,突出音樂的抒情性與精致表達。
值得一提的是,“京彩三重奏”還精彩演繹過《扇影衣香》,聚焦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膠州秧歌。樂曲嘗試使用多個主題來刻畫膠州秧歌的豐富舞姿。首先,從膠州秧歌傳統嗩吶曲牌“得勝令”“水浪音”“斗鵪鶉”中提煉核心動機旋律線貫穿全曲;其次,以核心動機材料為基礎,結合單簧管、中提琴和鋼琴的演奏特點,為每一種秧歌舞姿設計不同主題,使聽眾通過音樂的頓挫緩急看到舞姿的“擰碾抻韌扭”,體味膠州秧歌獨特的“精氣神”……
一種新的流行
面向大眾的流行音樂領域,這種融合創新也早已形成潮流。最早有《前門情思大碗茶》,后來是《新貴妃醉酒》,如今廣州音樂人梁正的探索獨樹一幟——他以“粵語+搖滾”的形式,讓古詩在Livehouse的律動中鮮活起來。粵語保留大量古音,九聲六調的韻律與詩詞平仄天然契合,其演繹的《將進酒·君不見》便是例證,“天生我材必有用,千金散盡還復來”的粵語吟唱,既還原了詩句的蒼勁古韻,又借聲調起伏放大了李白的豪邁氣魄,發布之初便憑這份和諧感收獲奇高播放量。
搖滾元素的注入則打破了傳統吟誦的邊界。在《王維說》中,他將搖滾的復雜節拍與王維詩的清淡意境相融,電吉他的旋律線條勾勒出“空山新雨后”別樣的悠遠,那句“世事浮云何足問,不如高臥且加餐”帶出一種振臂高呼的畫面感,仿佛是詩佛帶著眾人來了一場徹底的情感釋放。
“流行+戲腔”的相關創作也持續升溫。央視中秋晚會上的《九州》將流行元素、川劇腔調與西洋交響樂熔于一爐,收獲廣泛好評。這類作品以“宮商角徵羽”五聲音階為基底,配上琵琶、古箏等民族樂器,再用西洋配器豐富和聲層次,既保留傳統韻味又貼合現代審美。而《武家坡2021》用京腔念白開篇,以流行唱法推進劇情,讓古老折子戲在音樂平臺收獲千萬播放,2025年春晚上潮汕英歌與美式搖滾的碰撞更引爆海內外……
實現和諧共生
業內外強烈反響的背后,是這類融合創作抓住了兩個關鍵:對傳統的真誠尊重與對技巧的靈活運用。
融合如何不“違和”,這個課題依舊值得探討。著名琵琶表演藝術家趙聰在全國巡演“最美時光 趙聰和她的朋友們”的音樂會上,與多位優秀的音樂家聯袂獻藝,呈現了琵琶與鋼琴、弦樂四重奏等多種樂器相結合的全新表達方式,她認為,音樂的中西結合不應只是簡單的“一加一等于二”,不是將咖啡與茶攪在一起的“咖啡茶”。如何互相交錯、積極互動,得有個性語匯,也須產生整體氣勢,實現和諧共生。
“最重要的是如何拿內容打動觀眾。”《武家坡2021》的原唱李政寬認為,這首歌帶給人情感上的共鳴和震撼,主要是因為沒有脫離戲中曲的范疇,以歌的形式代角色言志,展現薛平貴身處武家坡時的所思所感。在改編的旋律和歌詞能夠讓人聽懂、入心的基礎上,這首歌給聽眾打開了一扇窗,讓人領略京劇的魅力。
從某種程度上說,西洋音樂為中國傳統文化提供了更具普適性的表達載體,傳統文化則為西洋音樂注入了獨特的東方靈魂。當美聲唱法讓古詩詞突破吟誦的局限,當室內樂讓秧歌韻律走向國際,當流行曲調讓戲曲唱腔走進年輕群體,藝術便完成了“守正創新”的使命。這種創新的可取之處,在于它沒有丟掉“老祖宗的寶貝”,用世界聽得懂的語言講好中國故事,“當音符自由流動,心靈的距離便被拉近”——這或許就是中西音樂融合最動人的價值所在。